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穿到十年后,冷戾夫君把我宠懵了戚缙山谢明月最新章节

掉毛的橘猫 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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见状,谢明月陡然一惊,自己怎么不知不觉就把心里话问出来了?若让戚缙山发现了端倪,可怎么好......“哎,不是,我是想......”她胆战心惊地想要打个岔,没想到戚缙山神色稍缓,低声道,“为何突然问起这个?”谢明月欲言又止,这话她没法接,若露出个破绽,就得被当成妖怪烧了。“就是突然想问了,”她模棱两可地打着太极,突然灵光一闪,抿嘴道,“毕竟,我被谢家除名后,没有家世背景,你娶我,可没有岳家助力。”婚嫁看重门当户对,什么家世的公子小姐能凑在一起,都是有讲究的,当年戚缙山再不济也是侯府庶子,且有金玉之姿,怎么着也得配个同样的庶女,或者小户嫡女。她被谢家除名,不光声名狼藉,怕是连嫁妆都没有,先不考虑她当时的意愿,戚缙山是如何愿意娶这样一个...

主角:戚缙山谢明月   更新:2025-03-13 20:01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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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戚缙山谢明月的其他类型小说《穿到十年后,冷戾夫君把我宠懵了戚缙山谢明月最新章节》,由网络作家“掉毛的橘猫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见状,谢明月陡然一惊,自己怎么不知不觉就把心里话问出来了?若让戚缙山发现了端倪,可怎么好......“哎,不是,我是想......”她胆战心惊地想要打个岔,没想到戚缙山神色稍缓,低声道,“为何突然问起这个?”谢明月欲言又止,这话她没法接,若露出个破绽,就得被当成妖怪烧了。“就是突然想问了,”她模棱两可地打着太极,突然灵光一闪,抿嘴道,“毕竟,我被谢家除名后,没有家世背景,你娶我,可没有岳家助力。”婚嫁看重门当户对,什么家世的公子小姐能凑在一起,都是有讲究的,当年戚缙山再不济也是侯府庶子,且有金玉之姿,怎么着也得配个同样的庶女,或者小户嫡女。她被谢家除名,不光声名狼藉,怕是连嫁妆都没有,先不考虑她当时的意愿,戚缙山是如何愿意娶这样一个...

《穿到十年后,冷戾夫君把我宠懵了戚缙山谢明月最新章节》精彩片段

见状,谢明月陡然一惊,自己怎么不知不觉就把心里话问出来了?
若让戚缙山发现了端倪,可怎么好......
“哎,不是,我是想......”她胆战心惊地想要打个岔,没想到戚缙山神色稍缓,低声道,“为何突然问起这个?”
谢明月欲言又止,这话她没法接,若露出个破绽,就得被当成妖怪烧了。
“就是突然想问了,”她模棱两可地打着太极,突然灵光一闪,抿嘴道,“毕竟,我被谢家除名后,没有家世背景,你娶我,可没有岳家助力。”
婚嫁看重门当户对,什么家世的公子小姐能凑在一起,都是有讲究的,当年戚缙山再不济也是侯府庶子,且有金玉之姿,怎么着也得配个同样的庶女,或者小户嫡女。
她被谢家除名,不光声名狼藉,怕是连嫁妆都没有,先不考虑她当时的意愿,戚缙山是如何愿意娶这样一个妻子的呢。
谢明月微微晃神,戚缙山眼神沉甸甸地看着她,半晌来了一句:“我不需要岳家。”
这句话当真是显尽风骨,谢明月的心被炸得“怦怦”直跳,看着他深邃晦暗的眼神,心潮如浪起伏。
“谢、谢谢你这么说。”
她一时词穷,脑中一片空白,只能下意识照着梧桐的话,干巴巴地邀请他。
“我想请你今晚去我院内用饭。”
闻言,周围跟随的下人们全都露出了呆滞的神色。
是天要塌了吗?
早先几年,夫人还会勉强出现在家宴上与大爷同席,后来,随着夫人病弱,大爷特许夫人在院内开了小厨房,他们几乎就没在大桌上见过夫人了。
就算初一十五,逢年过节,大爷永远是单独坐在圆桌一边,对比着另一边二房一家贤妻孝子其乐融融,真的特别凄凉。
可现在,夫人竟让大爷进院内吃饭了!
一时间,跟着戚缙山许久的金河、玉江,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,暗自猜测,莫不是夫人今晚准备毒死大爷?
谢明月对下人们的反应不明所以,见戚缙山面露怔忡,她微微凑近问:“不方便吗?不方便就算了。”
她心底祈祷戚缙山最好不要来,可见他不答应,又隐隐生出些隐秘的失落。
戚缙山缓缓一眨眼,收回落在她脸上的视线。
“今晚有应酬,”他将手上扳指扭正,不待谢明月高兴,又淡淡道,“明日我沐休。”
谢明月等着他继续,没想到戚缙山就停在这了。
那他这话是?
她聪颖敏锐,略一思忖,很快就揣摩出他的意思。
明日的他整天都有空。
“那......明日早上便过来用饭吧,正好将中午和晚上的菜也一并点了。”
谢明月的规矩是皇后也称赞过的,虽心底有些不愿,但她还是一板一眼地按照礼仪邀请了戚缙山。
“只准备早饭午饭便好,明日十五,晚上家宴。”
戚缙山抬眸看了眼天色,不再多说。
“我先走了。”
谢明月目送他离开,然后和梧桐慢慢往回走。
“梧桐,”她绷紧的那根筋松懈下来,“过去我和戚缙山的感情很不好吗?”
否则,怎么会连一起吃饭都像是天大的恩赐。
梧桐又露出那种为难的表情,谢明月看见了:“不要说客套话,直接告诉我。”
“您憎恨大爷,有一阵子更是瞧见大爷就会晕厥,除了极要紧的时候,平日里大爷与您都是不见面的。”
梧桐老实回答。
谢明月没想到,自己和戚缙山的关系到了这般水火不容的地步。
“就这样,他都没休了我?”她疑惑极了,“那他平日里是宿在妾室那吗?”
“夫人,大爷只有您一位妻子,没有妾室通房,平日里也不要婢女伺候。”
梧桐没想到谢明月连这都忘了,一时为戚缙山感到有些可惜。
“没有妾室?”谢明月彻底震惊了。
虽说没有女子愿意丈夫纳妾,但她不让戚缙山碰,这么多年,戚缙山也一直没有其他女人?
他身居高位,又正值盛年,这也太说不过去了。
莫非......
她垂下眼,府中没有,不代表外头没有。
方才谢晚晴将大房的账册交给她时,言明戚缙山院内的不在其中,是他自己单独管理。
也许这就是他单独管账的理由。
一想到戚缙山可能有外室,说不定还生了孩子,谢明月顿觉有些喘不上气来。
“夫人怎么了?”
梧桐忙搀扶她到院内坐下。
“没什么,”谢明月摆摆手,强迫自己从那种揣测中抽离,没确定的事,何必自己给自己添堵,她看了眼院内人手,疑惑道,“梧桐,我的贴身婢女只有你一人?”
当初她在谢家,有四名贴身婢女,看见梧桐,还以为谢家将她们几个给她了,现在看来,似乎不是。
梧桐的眼眶又红了:“您的身世揭露后,老夫人将我们几个发卖了,唯有奴婢一人,因卖的晚些,被大爷买了过去,后来您与大爷成婚,大爷又让奴婢跟着您了。”
“祖母卖的?”谢明月皱眉,“我娘呢?”
她想不明白,就算谢家其他人狠心,可母亲是知晓她有胎记的,且母亲对她的拳拳爱意,做不得假,又怎会舍得再也不见她。
“奴婢不知。”
梧桐说不出更多的信息,此事也急不得,谢明月按捺下一肚子疑惑,熟悉了自己的院子后,便坐到书桌边,准备整理账册。
今日事发突然,估计谢晚晴自己也没想到居然要移交管家权,这账册她当场带回,就是为了防止谢晚晴在上面做手脚。
才坐下,云氏院内的嬷嬷就端着木匣来了。
“大夫人,”嬷嬷长着一张慈爱圆脸,笑眯眯地打开匣子,“这是大老夫人派老奴送来的,说是大夫人今日受了委屈,略微补偿一些,改明儿,她老人家再带您去打首饰。”
“辛苦嬷嬷了,劳烦嬷嬷替我谢过母亲。”
谢明月略微客套后,便收下了木匣,待嬷嬷离开,她将木匣打开检查。
除了五百两银子,云氏还额外给了她一只烧蓝珐琅石榴纹的镯子。
这镯子可不是凡品,看样子是西域那边的工艺,有些御贡的样子,不知是不是戚缙山给云氏挣来的。
谢明月拿着镯子端详,她自幼嗅觉灵敏,将镯子凑近后,总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。
回忆着自己曾经见过的一些西域玩物,谢明月眉头微蹙,将镯子捣鼓半天,只听得“咔哒”一声,这镯子的珐琅图案竟往旁一移,露出镯子中的一截空心。
梧桐看着谢明月从镯子里磕出一簇细细的红色粉末,顿时目瞪口呆。
“夫人,这是什么?”
谢明月以手帕掩住口鼻,冷笑:“不是好东西,否则何必躲躲藏藏。”
她用油纸将粉末刮入包好,交给梧桐。
“找个信得过的人,或者你自己跑一趟,去外头随便哪家医馆,找大夫验一验。”
谢明月心底对这粉末是什么,已经大概有了底。
只是她不信,云氏能对自己的儿子这么狠。

戚修玉身长玉面,即使成婚数年,依旧是许多京中女子的梦闺人,眼瞧着他与十年前更显尊贵的模样,谢明月的目光一寸寸冷下来。
娶了谢家女,五年来在各地任职镶金,戚修玉结束了晋州府尹的任期,即将回京扶摇直上。
朝中都道,顺清侯府这是要出第二个天子宠臣。
可她,一定会让他和谢晚晴的好日子就此到头!
目光迎上那陌生又熟悉的女子,戚修玉微一惊愕,随即从善如流地躬身行礼。
“见过父亲、母亲,还有大哥......大嫂。”
略微一顿的话语空当,戚缙山眼中讥诮毕露。
大嫂?
若非他某次查案,中途误截到戚修玉的家书,又不巧看到最后一行“问明月安”,他就真信了这弟弟现在表现出的恭敬。
家书是写给罗氏的,倒是从未到过谢明月手中,也正因如此,否则,恐怕他早已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。
察觉到身旁男人气息森寒,谢明月压住被他莫名冷淡的委屈,偷偷朝他挨去,碰了碰他的手背。
她一边“表忠心”,一边觑着戚缙山的脸色,见他神色不变,不禁暗自叹气。
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。
“可是今日入京的?怎么也不预先差人回来通报,好叫家中马车去接。”
罗氏多年未见亲子,克制地表达着关心。
“儿子身侧亦有地方安排的人手,又何必折腾,”戚修玉笑着走到戚缙山与谢明月面前,“大哥、大嫂。”
方才戚缙山与谢明月便没应他的行礼,如今他专程走到两人前,戚缙山依旧冷面相对,只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点头示意。
谢明月见状,思绪一转,也跟着轻轻应了一声。
夫妻俩如出一辙的冷淡疏离。
戚修玉微微一愣。
虽说他离家数年,但以往谢明月每每见到他,总是不能克制自己的情绪,致使她与戚缙山两人不欢而散,怎么如今倒和戚缙山一个模样。
看着这夫妻俩相得益彰的身形,他眸色一暗,镇定自若地微笑:“我回来得晚,怕是耽搁了家宴开席,让大哥大嫂等急了,我这就回院更衣。”
罗氏看不得自己的儿子在戚缙山面前低声下气,开口道:“不晚,晚晴和枫儿也还未到,你快回去更衣吧。”
顺清侯府是头等门第,即使她再不舍得儿子辛苦,席前更衣的规矩总得遵守。
戚修玉转身回院,谢明月皱眉看着戚缙山,见他一个眼神也不给自己,顿时有些气闷。
摸也摸了,还要如何?
真是小肚鸡肠。
她小声问身后的梧桐:“枫儿是谁?”
“是二房的嫡孙,二爷和二夫人的独子。”
戚修玉和谢晚晴的儿子?
谢明月略一挑眉,恍然大悟。
怪道大房无子,顺清侯与罗氏却并未火急火燎,原来是世子膝下已有继承人了。
转念一想,那如今这顺清侯府里,戚缙山挣来的一切,将来岂不是都要给谢晚晴的儿子继承?
除非她也与戚缙山生孩子......
一想到这,谢明月就脸颊生热,她拍拍自己的脸,重新坐好。
半晌,屋外响起孩子的笑声,戚修玉与谢晚晴牵着个四五岁模样的男童走进厅内。
“枫儿,叫人。”
知晓夫君今日归来,谢晚晴打扮得如出水芙蓉,粉腮桃面,不过看向谢明月时,被她白皙红润的脸色衬得有些疲惫模样。
毕竟二房不比大房清闲,她也不像谢明月,谢明月不伺候婆母,她却要每日晨昏定省,时时伺候在侧。
谢明月对谢晚晴和戚修玉的孩子没什么兴趣,转脸过去问戚缙山。
“为何不理我?”
她知晓戚缙山这异样是因为戚修玉,可她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呀。
难道这也不能打消他的疑心?
谢明月从桌下过去牵他的手,戚缙山眉心一跳,背脊绷得挺直,反手抓住她。
“没什么,用饭。”
他将谢明月的手推回来,谢明月手心一冷,狠狠缩回袖子。
算了。
“大伯、还有......”
戚若枫叫人叫到两人面前,看到谢明月时,眼中闪过一丝迟疑,想到方才娘亲嘱咐的话。
谢明月耐着性子等他叫,没想到他却一瘪嘴,哇哇大哭起来。
“娘!爹!枫儿害怕!”
这一嗓子嚎到了所有人的心里,奶娘慌忙上前将戚若枫抱走,谢晚晴惊慌地倚在戚修玉身边,软着嗓子:“夫君,好端端的,枫儿这是怎么了。”
罗氏冷哼一声,身侧的嬷嬷便故意道:“呀,莫非小少爷是瞧到了什么?”
方才戚若枫就在谢明月面前,她这话暗指什么,再明显不过。
谢明月轻嗤一声,大大方方开口:“嬷嬷这话是指我身上有东西,我不吉利?”
没想到谢明月会如此直接,嬷嬷慌了一瞬,罗氏按住她,慈眉善目道:“嬷嬷不是这个意思,只是枫儿哭得厉害,大伙儿心疼罢了。”
她忘了提醒身边人,如今大房的媳妇改头换面,不好对付了。
谢明月却不肯吃亏,戚若枫盯着她的模样,明显是受了嘱咐,至于谁能嘱咐他,那自然是......
她的目光落到二房一行人身上,谢晚晴想拿孩子作笺,也得看她愿不愿意!
她微微一笑:“也是,谁让我才被弟妹毒害过一回呢,吐了那么多血,阳气不足倒也正常。”
这话一出,罗氏与谢晚晴的脸色登时变得十分难看,戚修玉敏锐地没有说话,顺清侯疑惑道:“什么毒害?”
他不问府中事务,是以罗氏并未将此事告知。
谢明月重新落座:“不是什么大事,勿要惹得父亲心烦,且弟妹也已受过罚,只是扣我不吉利这样的大罪,我可不能白白受下,要么,去请来护国寺的高僧为我瞧瞧?”
顺清侯眉头紧皱,罗氏见状眉心直跳,赶紧给儿媳妇使眼色。
此事本就二房理亏,谢晚晴在外的名声素来贤淑,眼下戚修玉正要高升,若真让谢明月闹出点风波来,被外人知道了还得了?
谢晚晴抱着孩子勉强一笑:“大嫂言重了,不过是枫儿哭闹,与大嫂没关系的,是我没管好孩子。”
“知道是孩子没教好就行。”
谢明月淡淡拾起帕子净手,众人讪讪入座,这时戚缙山却突然开口:“枫儿可开蒙了?”
谢晚晴不知他为何发问,如实答道:“已开蒙一年,《百家姓》《千字文》都会背了。”
她暗暗炫耀,戚缙山却将手帕往桌上一掷,轻描淡写:“开蒙先生是哪位,不如换了。”

翌日,谢明月起得很早。
她院后有片竹林,现在此设了琴座,随着莲子香炉顶上青烟袅袅,谢明月轻轻拨动琴弦,漫不经心地思考。
昨晚,她找梧桐细问了侯府中的各房关系。
顺清侯这一支,是主家,另有三房旁支,各自开根散叶。
因着早些年,侯府刚扩,又不甚热闹,于是顺清侯与戚缙山商议,将三房旁支也安置在府中西面,如此一来,一大家子聚在一起,其乐融融。
公中事务,自然由管家的谢晚晴握在手里。
谢明月昨夜想了很多,要对付戚修玉,不容易。
他是罗氏独子,就算顺清侯如今偏向戚缙山,可罗家也是京中权贵,戚修玉又是世子,若有个三长两短,会惹来严查。
谢明月也不想手段粗暴,她想以其人之道,还治其人之身。
他们夺走的,她都要拿回来,谢晚晴,便是一个突破口。
拿她开刀。
谢明月软唇轻抿,起身回到院内,取出那叠账册。
云氏软禁在院内,罗氏日子逍遥,她带着账册找上门时,罗氏正含饴弄孙,吩咐厨房做戚修玉爱吃的菜,听下人来报,说谢明月质证谢晚晴管家贪银,不禁狠狠皱了皱眉。
“家宴刚过,她就又生事!”
罗氏从榻上起身,让乳娘将戚若枫抱走,来到外间。
谢明月喝着她院中的茶,一身鸥蓝织锦流云裙,垂眸拂着茶香,温雅淑怡。
罗氏的一腔怒火顿时卡在心口,不上不下。
她想到很久以前,谢明月与戚修玉还有婚约时,她对这个未来儿媳很是满意,还未过门,就置办了许多东西,又在人前日日夸赞。
谁料有朝一日,谢家双姝竟被曝出一个是假的。
罗氏初闻这一消息时,心里“咯噔”一跳,说是自私也好,心里念了千万遍,希望假的是谢晚晴。
可到后来,被赶出谢家的是她极为满意的儿媳人选,且谢明月又摇身一变,嫁给了她最讨厌的云氏之子。
罗氏对谢明月的拳拳疼爱,尽数化为了一种羞恼。
那阵子,谢家与顺清侯府都蒙羞不少,但戚修玉还是娶了谢晚晴,一切尘埃落定,结两姓之好。
再往后,她做了祖母,往事便都放到脑后了。
但谢明月如今又出来行走,罗氏看着她如花的模样,不自觉就想到了以前。
她暗笑一声,人老了,念旧,谢明月再出色,那也是云氏的儿媳,云氏是她的死对头,她称赞她的儿媳做什么。
“明月,你说晚晴贪银,可有证据?”
罗氏撇下嘴角,落座。
谢明月淡淡抬眸,梧桐带着两个捧着账册的嬷嬷上前。
“侯夫人,账本就是证据。”
她在账本侧面做了标记,嬷嬷不识字也能翻到位置,罗氏捧着账本一看,果然看出许多不得了。
但......
她细眉拧紧:“这都是你大房账册,你找到我这里来,是要讨说法?”
谢明月没说话,罗氏自觉猜对了,虽然恼怒谢晚晴弄鬼,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媳,自然要为她兜着。
她语重心长:“你身子好了,大张旗鼓地管家是好事,但晚晴帮你管了那么多年家,没有功劳,也有苦劳,如今侯爷也在,这事还是莫要闹大了,否则他们又得说你万事不管,到头来,下的是你自己的名声。”
谢明月轻轻笑了一声,目光冷凝:“是,以前我不管家,做得不对,不过侯夫人想让谢晚晴将功赎罪,也要看看她贪的数目。”
她取出早就做好的账册,罗氏一看,眼皮突突直跳,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。
三万两,谢晚晴胆大包天,这些年竟从大房账上掏了三万两!
“去给我把她叫来!”
罗氏沉下脸,对着谢明月都不好意思再摆脸色。
这么多银两,难怪谢明月不依。
她心底一颤,问:“明月啊,这事,缙山不知道吧?”
若让戚缙山知晓,那她这侯夫人真是没脸做了。
她向来不喜大房,以正室自居,没想到自己的儿媳却暗中贪昧大房的银两!
若要让云氏知晓,怕是要笑掉大牙,往后她在府中,还有何威信可言?
谢明月淡淡一笑:“后宅之事,我怎会去烦大爷?”
罗氏稍微放下心,朝她保证:“晚晴这事确实过分,我定让她将这窟窿补上。”
谢晚晴有谢家的嫁妆,再如何,总不至于连三万两都拿不出手。
谢明月见罗氏的人去喊谢晚晴,又扯了扯嘴角。
“母亲以为我是心疼那些银钱?错了,弟妹不仅管着大房的账,二房,公中,不都是她在打理?她能捞大房油水,母亲又焉知,二房与公中的被她捞了多少呢?”
罗氏猛地一震,瞬间攥紧了椅背。
是啊,这些年,她大小事权放给谢晚晴,这其中会不会......
撞进谢明月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,罗氏顿时心如擂鼓。
这事,可别大到她兜不住为好。
谢晚晴不知罗氏叫她何事,但听闻谢明月也在,便提着一颗心,待看到罗氏身旁摞着的账本时,心底一紧,进门便跪倒在地,乖顺道:“母亲,儿媳知道错了,不该动大房的账银,只是当初大嫂病重,枫儿出生,加之夫君在外为官,不比京中关系紧密,万事都要打点,儿媳这才不得已生了心思。”
爷们的事,确实怠慢不得。
戚修玉在外行走,确实花费甚多,罗氏听着,心想三万两怕是不够,更加担忧她动了其他的。
“你给我跪着。”
她没好气地瞪着谢晚晴,明明是大家闺秀,却总爱做出柔弱小气的姿态。
再瞧瞧谢明月优雅吃茶的模样,罗氏更不想往地上看了。
“去把二房和公中的账本都搬来。”
她不信谢晚晴了。
谢晚晴跪在地上,心底一寸寸滋生出恨意。
这么多年她都过来了,偏生谢明月又出来搅事!
好在那日交出大房账册后,她连夜梳理了其他的账,虽也有疏漏,但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,罗氏要查也查不出什么。
账本很快被搬来,罗氏挑了几本细看,她眼光老辣,确实没挑出什么大毛病。
看来谢晚晴的手脚多数动在了大房。
“你还算清明,这些年动大房的银两,赶紧还回去,知不知道?”
她轻叹一口,勒令谢晚晴填窟窿。
谢晚晴不情不愿,但被抓了现行,只能点头。
谢明月却又是一笑。
“侯夫人,账本没问题,不代表就没事了。”
她缓缓起身,裙裾荡在谢晚晴身侧,令她心绪难平。
“不如瞧瞧,账上这些余银,还在不在。”

话音刚落,谢晚晴猛地抬头,目眦欲裂。
罗氏疑惑一瞬,随即脸色变得极为可怕。
“账上余银呢?”
她猛地起身走到谢晚晴面前,满脸风雨欲来。
谢晚晴颤抖着胳膊,细声道:“在、在......”
“钟嬷嬷,带人去库房查!”
罗氏当即唤人,狠狠一拍桌子:“谢晚晴,你给我老实交代!”
她一向自持身份,发火也是隐忍,如今发起狠,谢晚晴害怕极了,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。
谢明月在一旁火上浇油:“侯夫人,您也是当过家的,想必能懂,余银去了哪儿。”
罗氏脑子突突直跳,看向谢晚晴:“你是不是将余银拿去放了?”
谢晚晴不说话,罗氏便知她默认了。
她想到罗家当年的一位远亲,也是将账上的钱放了出去,后头收不回来,到处拆东墙补西墙,搞得人尽皆知,丑事传到京城。
可顺清侯府没有落魄,她更不苛刻小辈,谢晚晴何至于也干出这种事来?
钟嬷嬷很快带着人回来。
“侯夫人,府中库银只存了一匣,其余的几大箱,都空了。”
罗氏顿时天晕地转。
“母亲息怒,儿媳知错了,这就叫人去将银子收回来,其中缺的,我用嫁妆补上。”
谢晚晴无力回天,只能一边磕头、一边求饶。
“收不回来了,”谢明月在一旁和没事人一样微笑,“弟妹不知,今日一早的驿报,宝通钱庄宣告关闭,钱庄背后的人卷款逃了。”
她一边说着,一边暗叹,总算是知道戚缙山为何让她迟缓两日再提此事,看来这谢晚晴暗中之举,宝通钱庄的动向,悉数都被他看在眼中。
若她提前揭发此事,谢晚晴将银钱拿回,便大事化了了。
谢晚晴猛地瞪大眼睛:“怎可能!”
宝通钱庄是新开的小钱庄,原本她不信的,可钱庄给的利钱实在太高,以至于她都心动了。
要说困难,她也没有,只不过人心不足蛇吞象,日日经手那些银钱,加之戚缙山总给谢明月弄些珍惜玩意,她看在眼里,难免眼热,于是私下的花销愈发大到了连二房都兜不住的地步。
谢明月命人取来驿报给罗氏看。
“你、你!”
罗氏眼前一阵发黑,恨不得将谢晚晴生吞了。
“五万两余银啊,全被你糟蹋了!”
谢晚晴没想到会这样,一时除了垂泪,都不知该说点什么。
“侯夫人别气坏了身子,”谢明月慢悠悠坐下,见谢晚晴身后的丫鬟婆子瞪着自己,冷笑一声,“府中发例钱的日子快到了,当务之急,是想想这银子从何而来,别动摇了下人们的心思才好。”
“自是从她嫁妆中扣!”
罗氏脸色铁青,谢晚晴哭得不能自已:“母亲,儿媳的嫁妆哪够得了这么多呀!”
大房加她放的钱,一共八万两呢!
就连偌大的侯府,一年到头纯落下的营收也不过一万出头。
“虽你动了大房的银子,但如今得稳着府中人,这样吧,你同我做个交易,大房的那三万两就不用还了。”
谢明月伸手托腮。
谢晚晴恨死了她,又不能跳起来骂她打她,还得依赖她为自己解决困境,只好忿忿开口:“请大嫂说明,做何交易?”
谢明月在空中一点:“弟妹将嫁妆中那两座粮油铺赠我。”
那两座铺子,原本是谢夫人的嫁妆,虽未来得及重新接近谢家,但谢明月相信,母亲无论如何不会抛弃她。
她心知肚明,谢晚晴才是那个冒牌货,她不希望母亲的嫁妆落到谢晚晴手上。
一刻也不行。
谢晚晴一怔,随即死死咬住嘴唇。
那两间铺子灰头土脸,不如她嫁妆中那些布庄、胭脂水粉铺来的鲜丽,但赚钱的能力可不小,不声不响就能让她年入好几千两。
谢明月居然要那两间铺子,可她还不能不给!
“你、你都不是谢家人了,怎还肖想我母亲的铺子......”
她低低开口,谢明月听到了,眼底划过一抹厉色。
“你还犹豫什么,难道指望我用嫁妆给你填补吗?”
罗氏没好气地看着谢晚晴那小家作态,呵斥。
“快些,晚些你们父亲要来,难道这事还要捅到前院去?”
她话音未落,顺清侯肃穆的声音就自屋外传来。
“怎么,还不准备让我知道?”
屋内人俱是一惊,罗氏没想到顺清侯这么快就来了,都没来得及派人阻拦。
而顺清侯身后,还跟着戚修玉。
一瞧见他,谢晚晴更是眼泪汹涌。
戚修玉也没想到,妻子一向温婉贤淑,无怨操持,背地里居然做着放贷这种市侩之事。
谢晚晴梨花带雨的脸在他眼里,顿时丑了几分。
下人上前,低声为顺清侯讲了一遍方才发生的事,顺清侯云淡风轻的脸色渐渐转为恼怒,猛地一拍桌。
“真是糊涂,老二家的,多亏明月愿意帮你,你哭什么哭,若没你的贪心,还有今日这事吗?”
他久不发怒,一旦脸红起来,就连戚修玉亦是感到心惊。
“父亲,”他温声劝慰,“此事是晚晴不对,您也别气坏了身子,如今最要紧的,还是将公中银钱补上,只是困难当前,大嫂怎么趁机夺晚晴的嫁妆呢......”
戚修玉当然知晓一切都是谢明月挑的事,不仅他知晓,罗氏、顺清侯,哪个不知道?
可若谢晚晴没做这糊涂事,谢明月想挑唆也挑不起来啊!
顺清侯见他还拘泥于大房二房妯娌间那点斗争,恨铁不成钢地抖着胡子:“什么叫夺,那是她用大房被昧的三万两换来的!”
戚修玉就觉得父亲又开始偏向大房了。
他才是侯府未来的继承人,顺清侯却偏心一个原本该是庶出的儿子。
这般一想,他心底有些火气:“父亲,儿子此次高升,怕是还要仰仗谢家在朝中说话。”
所以不能在此刻处置谢晚晴。
此话一出,谢明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。
这一笑,顺清侯被一口气堵得面红耳赤。
他是闲散侯爷,在朝中没什么分量,大儿子凭自己挣出一份地位,这个从小养大的嫡子反倒一口一个岳丈。
他用力攥着手中佛珠,质问:“没有岳家,你就不能成事了?没出息的东西,白在外头锻炼了!”
戚修玉被训得脸色一白,顺清侯厉色吩咐:“大房愿意帮你们,你们不要不领情,若到时候篓子捅大了,丢了侯府的脸,都给我滚!”
“还有,”他指着谢晚晴,“敢做这种丑事,你给我到祠堂跪着去,我不发话,谁也不许让她起来!”
谢晚晴哭着在公婆丈夫的目光下将铺子的地契给了谢明月,又被戚修玉陪着去跪祠堂。
谢明月拿到了想要的东西,原本要走,顺清侯与罗氏低语几句,目光在她身上打量,突然命身旁下人退去,房中只留下他们三人。
“老大家的,你留下,我们说几句体己话,”顺清侯朝谢明月抬抬下巴,示意她坐下,“当年之事,是我们不好。”
当年之事?
谢明月的耳朵一下子支棱了起来。

“唔......”
谢明月下意识扣住他窄瘦的腰,被逼得轻轻挣扎了两下。
鬼使神差的,戚缙山想到了她中毒吐血那日,他与她难以自持的那一刻。
那是十年来,他离她最近的时刻。
他的动作瞬间变得很轻。
谢明月身上,浅浅浮动的是茉莉的香气。
戚缙山嗅着熟悉又陌生的馨香,记忆忍不住飘回十年前。
那时的她,被谢家赶到了庄子上,一身锦衣抵不住山间寒凉,冻得神志不清,见到他,竟然笑了。
也就是那抹笑容,令他失心疯一般,羽翼未丰,却甘愿打破筹谋,与所有人对峙,只为替她挡住风雪。
种了满院的茉莉花树,很久前就被拔了,可一嗅到这味道,戚缙山就仿佛回到了当年,心底自然而然有了片刻放松。
他松开可怜巴巴攥着衣袖的谢明月,低低笑了起来。
谢明月恨恨磨牙:“登徒子!”
她向来守礼,从没想过自己有一日会被压在石桌上亲吻。
戚缙山呼吸均匀:“我是你夫君。”
金河玉江两人贴在侧院的门缝上,耳朵恨不得竖到天上去。
老天爷,以前大爷要是说这种话,夫人立马就要气撅过去,如今两人竟有来有往调笑起来了。
两人搓着手,问梧桐:“梧桐,夫人怎么突然间想通了?”
梧桐老实道:“今日侯爷留夫人说话,说了大爷娶妻那年,放弃高升的事。”
她想,夫人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,即使不爱大爷,也总归会有些触动吧。
院中,谢明月忍着羞涩,从石桌上跳下来。
戚缙山要去接她,她打开他的手:“不许碰。”
戚缙山得了甜头,也未恼,只是眸色总是沉甸甸的,有些吓人。
谢明月还是有些怕他这模样,抿了抿嘴,道:“今日父亲要我主持中馈。”
“谢晚晴这就被撸了?”戚缙山微微挑眉。
“自然不是。”谢明月惊觉他说话直白,又想起他十几岁才入府,身上不大有高门子弟中矫揉造作的那种酸气。
她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。
“我这般处理那三万两,可以吧?”
想到自己事先没经过戚缙山的同意,谢明月小心翼翼地觑着他。
三万两不是小数目,都是戚缙山挣的,她却拿来换了母亲的铺子,到底有些不好。
戚缙山微微勾唇:“夫人管家手段了得,往后一切事务你定就好,不必过问我,夫人不想掌管中馈,不答应就是。”
谢明月的一番筹谋被肯定,心底顿时有些喜滋滋。
“眼下另有桩要紧事。”戚缙山又开口提醒她,“过几日,长公主的春花宴要在府中进行。”
“春花宴?”谢明月微微一怔,随即明了。
长公主喜好热闹,自她记事起,长公主每个季节都要办一场宴会,不过,以往都是在公主府办,怎么如今还点到臣子家中了呢。
“驸马去后,两位郡主去江南养病,长公主一人在府中难免寂寞,陛下体恤长姐,特许在底下人府上轮流设宴。”
见她松怔,戚缙山似有似无地提了一嘴。
那云氏和谢晚晴到时候怕是要出来见客了。
谢明月明白戚缙山的意思,她费尽心思获得的结果,怕是会不尽人意。
不过大事面前,她分得清轻重缓急,再说了,以云氏和谢晚晴的性子,放出来指不定又要生事,她不愁没有收拾的机会。
戚缙山留谢明月在院中用饭,可谢明月满心都是今日顺清侯说的那些话,对着他总觉得吃不下饭,于是借口午睡,溜了。
到了下午,梧桐捧着个精致珠光宝匣进来:“夫人,金河送来的,是大爷为您在碧云阁定的头面。”
“头面?”谢明月一怔,甚少有男人给妻子买首饰的,都是女人家自己去定。
梧桐捂嘴窃笑:“夫人,大爷这是怕您久不见客,行头不够,给您加码呢。”
谢明月打开宝匣,呈出一套百宝镶头面,鎏金制的,白玉碧玺珊瑚为材,缉缀点翠工艺,精致华贵,不可多得。
便是在谢家,她也没有过这样贵重的首饰。
他还真是细心......
手指轻轻抚过冰凉的头面,谢明月的眼睛盛满暖意,越发信了顺清侯说的话。
戚缙山为了娶她,甘愿耽搁前程。
“去桂南坊一趟吧。”
她收好头面,见时日还早,正好能去见一次白馨,问问之前的事情。
敲开上次的院门,白馨见谢明月独自出现,先是一愣,随即赶紧叫肖同光过来。
“肖夫人莫吓着孩子。”
谢明月笑着示意,梧桐上前递出早就备好的五福柿纹囊。
里头一整包鼓鼓囊的银瓜子,白馨见了连忙摆手。
“戚夫人,使不得,平日戚大人够关照同光了。”
“这是我给孩子的一点心意。”谢明月低头一笑,“肖夫人,我今日过来,是想看看你们,顺便问一下,十年前您救我时的一些细节。”
白馨恍然大悟,原来是为了这件事。
她只以为谢明月突然念旧了,于是笑道:“十年前,民妇去河边,撞上您被恶仆迷晕了往树林拖,于是跑回村里叫人,正巧遇上了赶来的戚大人,随后您就被戚大人救下,带回了城里。再往后,不到一个月吧,戚大人差人送来了喜饼,民妇就知晓您与戚大人已经成婚。”
谢明月摸着院中花蕊的手霎时停在了原地。
她没被谢家赶走,而是送去了庄子,是谢家不想她流落丢脸,丢谢家的脸。
至于恶仆胆敢迷晕她作祟,未尝没有他们的授意。
谢明月轻轻笑了一声。
她太了解这些高门大户了,恐怕她与戚缙山仓促成婚,也是为此。
不成婚,她留在谢家庄子上,不知后面等待自己的还有什么。
如果当年戚缙山不救她,她怕是早已被磋磨至死。
谢明月的眼前有些朦胧。
他这么好,当年的自己知道吗?
若是知道,这十年就不会过成这样了。
“对了,戚夫人,”白馨又开口,“您被救走后,有位嘴边长黑痣的婆子到村子周边探头探脑,被我瞧见了,可当时我家里有事,一时忘了说,唉,我这会才想起来,不会误事了吧?”
这都多少年了,白馨有些懊恼。
嘴边长痣的婆子?
谢明月在记忆里搜出一个人,眼神陡然变厉。

她慌忙躲避:“你又不是小孩子了,还要什么奖赏?”
戚缙山失笑,低沉的声音震得谢明月耳廓发酥。
“夫人,”温热的大掌顺着谢明月的手臂,一寸寸抚上她的脸颊,戚缙山神色灼热,“你今日与以往很不一样。”
他已经许多年未见过谢明月笑的模样了。
许是对着她的婢女,她还是会笑的,但对着他,永远都是憎恶的神色。
戚缙山眼前一阵恍惚,忍不住凑过去,轻轻吻了一下谢明月的鬓角。
谢明月紧紧闭上了双眼,戚缙山不会发现她的异样了吧?
全副心神集中在这事上,就连被男人亲了一下,她都没什么反应。
戚缙山眸色更深。
嘴唇下移,捕捉到一抹柔软,吻得更轻。
这情形,真像是一场梦。
“嗯......”
四肢百骸窜过异样,谢明月回神,发现自己与他的模样后,忍不住推了推身前的人。
“不要......戚缙山,我不舒服。”
她依旧害怕这般亲密的接触,虽然戚缙山对她还好,可让她敞开身心接纳他,她还做不到。
毕竟她对十年后的戚缙山,也不过只刚认识了一日而已。
“嗯,睡吧。”
戚缙山在她唇上最后啜了一下,很快就松开了她,躺回原位。
谢明月翻身裹到角落,一颗心“扑通扑通”,快要跳出嗓子眼。
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晰地告诉她,她真的来到了十年后,成了戚缙山的夫人。
他会吻她,抱她,甚至以后,他们还会诞下子嗣......
谢明月就这么在戚缙山沉甸甸的注视下,慢慢睡着了。
翌日,她醒来时,床上只剩她一人。
戚缙山今日不是沐休么?
梧桐抿嘴笑了:“大爷一早去前院见侯爷了,这是金河交来的大老夫人给的大房的库房钥匙、还有人手名册。”
谢明月翻了翻,知晓戚缙山大约是同顺清侯说明了云氏的事。
如今,她拿到了账册钥匙,意味着要真正开始打理大房了。
琼华院被戚缙山的人搜了一遍,确保无事后,谢明月回到院子,里头的丫鬟婆子换了一茬,各个都是忠厚老实的模样。
谢明月坐着,梧桐站在她身旁,朝着阶下训话。
“昨日三个嬷嬷的下场,你们都看到了吧。”
丫头婆子们都是被戚缙山的人点来的,听说是伺候不受宠的大夫人,心底还有些抵触,没想到大夫人居然直接宿在大爷房中,日上三竿才回院,这一脸红润的气色,怎么看也不像不受宠啊。
“奴婢们定当伺候好大夫人,绝不生二心。”
有机灵的,当即就摆出了忠心。
谢明月不置可否,依旧只有梧桐说话:“知道就好,看清谁是主子,做好分内的事,该你们得的都会有。”
说完,她等着谢明月颔首,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赏银分发了下去。
谢明月不愿梧桐受累,但也不能轻易定下贴身伺候的人,于是点了四名二等婢女,在梧桐手下随她做事。
“大爷今日要来院中用午饭,梧桐,你去厨房盯着些,我在房中看看账本,不用伺候。”
待院中下人各司其职,谢明月重新坐回桌前,慢慢翻看账本。
戚缙山内敛克制,许多话她问了也得不到回答,但账本总能体现出一些东西,比如过去十年的她,到底过的什么日子。
这一看,便看出谢晚晴在大房账上动的许多手笔来。
鸡蛋一文钱一个,到了账上,却成了十文钱,还有冬日烧的雪花炭,谢明月听梧桐说,戚缙山送来的数量远比她一个冬日要消耗得多,可到了账上,却还短了一些,致使大房又去采买了一批。
如此种种,细看都是小钱,但长年累月加在一起,竟有数万两之多。
谢明月静静盯着窗外摇曳的枝桠。
大房中她不管事,云氏却不是撒手的性子,既然谢晚晴敢这样大张旗鼓地贪油水,怕是早已和云氏串通过了,否则云氏也不会让大房的管事权落到二房手中。
难怪云氏昨日为谢晚晴说话,原来这两人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。
云氏如今没法蹦跶,接下来要收拾的,就是谢晚晴了。
谢明月掩下眼底冷意,从账本堆中又抽了一本。
翻开后,却发现这不是大房的账,而是戚缙山院内的账本。
她翻到扉页一看,果然是戚缙山院内的账,竟然同大房的钥匙名册一起交给了她。
方才那本账,她能看出自己院内没人约束,戚缙山更是可着好东西往院内送,无奈她自己死气沉沉,院内除了必要的花费,其余开销一概没有,一年来的花销远比寻常要少,倒是给了谢晚晴做手脚的空间。
不知戚缙山的账本,又能看出哪些东西。
谢明月抿了抿嘴,重新翻开账本。
戚缙山院中的账清晰有条理,几乎都围绕着日常开销和应酬,倒没有出格的支出,只是每隔三月,就有一笔五百余两的支出,付给了桂南坊的一处院子。
账本上写的是租赁用途,谢明月白着脸,怎么也翻不去下一页。
一个妻子不让碰的男人,在外长期租院子,一个季度花五百两银子,还能干什么?
真被她猜中了,戚缙山在府中干干净净,却在外头养了外室。
“夫人,大爷来了。”
梧桐笑眯眯地推门进来,谢明月下意识合上账本,只见戚缙山背着光在门口,许是昨日两人亲密了些,他直直走到房内,站在她桌边。
“看账本怎么看的脸色煞白?先用饭。”
戚缙山大掌按在账本上,谢明月飞速地弹开手,竭力克制自己别露出厌恶模样。
“大爷来了,也不通报一声。”
她笑着起身,将账本压到一叠册子的最下面,将戚缙山往外赶。
“屋内阴冷,不如到院里晒晒太阳。”
察觉到她有意疏离,戚缙山长眸微眯,收回手。
“身体为重,若不舒服,账本日后再看也是一样。”
“是。”
谢明月僵硬地微笑着,胸腔涌上一股酸涩。
虽说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寻常,可她的心为何会这般难受呢。
真是太奇怪了,一定是因为戚缙山在这外室身上花得太多。
一年两千两呢,戚缙山还真是宠这个外室啊。
“怎么了?”
看着谢明月身形趔趄,戚缙山向她伸手。
谢明月下意识退后躲开他的搀扶,意识到自己的失态,又收敛起神色掩饰。
“我不太舒服。”
两人走到桌边,相看无言地坐下。
察觉到她转变的态度,戚缙山收起温和笑意,起身退开:“既如此,不必折腾了,你好好休息,我回院吃。”
一旁伺候的下人们面面相觑,梧桐急得流了一头汗。
夫人昨夜同大爷宿在一起,她比谁都开心,正以为两人总算能缓和些,怎么夫人突然就又同之前一样了呢。
谢明月看着戚缙山转身的背影,心中涌上一股无力之感。
难道老天爷让她来到现在,就是为了走她十年前的老路?让她再一次体会静静枯萎的滋味?
她不是个别扭的人,为何遇到他,却总是扭着一股气?
谢明月闭了闭眼,猛地起身。
“等等,我有话问你。”
戚缙山已走到了院子门口,闻言顿住脚步,脸色稍霁。
她抬眼直直望向他:“你是不是养了外室。”

此话一出,戚缙山周身陡然溢出一股戾气。
“胡说什么?”
他按住谢明月的手,所有的冷戾全都刺向了云氏。
早就知晓母亲不喜妻子,但亲眼瞧见云氏送给谢明月的镯子里有绝嗣药,戚缙山心底的冷意在翻滚沸腾。
他应该护好她的,可他的生母却在暗地里肆无忌惮地伤害她。
是他的失职。
“母亲,您还有何要说的?”
云氏的嘴角渐渐绷紧。
她不喜谢明月,就是因为此女勾得自己的儿子过于魔怔。
他们孤儿寡母奋斗到今日,她绝不会让任何人影响自己在儿子心底的地位。
谢明月这个女人,绝不能留在她儿的身边!
“缙山,我是你的母亲。”云氏白着脸,在下人的搀扶下摇摇欲坠,“你就如此听信谗言?”
“可明月也是我的妻子。”
戚缙山对着云氏淡声道。
“母亲若坚持白嬷嬷所言非实,不如我们到前厅去,派人去医馆查,看看此药到底是谁去买的。”
本就是她的人去买的,还查什么?
看出戚缙山不给自己留情面,云氏面如死灰:“我近日不适,经不得这些折腾。”
“母亲本就身有沉疴,今日怕是又犯了,不如在院中将养些时日,这大房人手事务,还是交由明月打理。”
戚缙山眼也不眨,就将云氏软禁在了院中。
他转头看向谢明月,谢明月朝他微微一笑:“不错,既然母亲身体不适,儿媳愿意分忧。”
虽说谢晚晴将账本给了她,但大房的多数人手其实都被云氏掌在手中,如今有了戚缙山发话,谢明月再管束起下人来,就会容易很多。
云氏再不甘心也没用,白嬷嬷反水,她给儿媳下绝嗣药的事若是闹大,对她没有一点好处,罗氏更是会趁机穷追猛打。
只是禁足几个月,没什么大不了的,想当年她入侯府时什么都没有,不还是一步步走到了和罗氏平起平坐的位置?
只要她还是戚缙山的母亲,就天然能够压谢明月一头。
想到这,她不甘地瞪了谢明月一眼,灰溜溜回了院子。
婆子们都被拖下去处置了,谢明月看了地上被搜出来的好东西一眼,摇了摇头。
云氏找的人也太没水准了,就连这些东西也敢贪,戚缙山送她的都是好东西,不说御赐,也是独一无二,若是拿出去卖了,顺藤摸瓜也能摸到她们头上。
当真是手贪又没眼界,难怪只能跟着云氏一起被收拾。
她抿嘴笑了笑,戚缙山看在眼中,还以为她在惋惜那些礼物。
“往后我再送你,这些已经脏了,不必再看。”
他犹豫一瞬,揽住谢明月的腰。
“夜深了,去休息。”
谢明月顿住脚步:“大爷回院,拖我做什么?我的院子就在此处。”
她要挣脱,戚缙山牢牢握着她的软腰,深深看向她。
“不怕屋内有其他毒?”
一句话让谢明月神色凝固。
确实,她也不确定过去十年,自己的屋子里是否也被动过手脚。
她略一迟疑,戚缙山便勾起一抹淡到看不见的笑。
“先去我院内歇一晚,明日我命人将琼华院里外检查一遍。”
闻言,谢明月的脸瞬间爆成了绯色。
她与戚缙山是夫妻,夫妻睡到一处是再自然不过的事,可如今的她......根本没有做好准备啊。
她一步一挪地磨蹭到戚缙山的栖海院,戚缙山瞧见她不情愿的样子,眸色晦暗。
“你睡此处,我去耳房。”
他转身就走,谢明月只来得及摸到他的衣角,便看着人大步出了门。
瞧戚缙山的面色,分明是不高兴了,也是,谁成婚十年,还要被妻子赶去耳房呢。
她看着自己鸠占鹊巢来的房间,内心逃过一劫的高兴突然就被一股烦闷占据。
昨日还在讨厌的人,一睁眼就成了自己的夫君,谁能这么快适应?
可想到戚缙山那熬到通红的双眼,谢明月又有些心软。
他对自己,好像还挺好的。
以往在谢家,祖母磋磨娘亲,父亲也多半和稀泥,可戚缙山为了她,眼也不眨就下了云氏的面子。
罢了。
“梧桐,快去请大爷回来,”叹了口气,谢明月在床边坐下,“就说我怕黑,不敢一人在他房中睡。”
梧桐眼神亮晶晶地出了房门,又过了一会,一阵冷风吹过,戚缙山复而折返。
“十年了,什么时候有怕黑的毛病?”
他绕过屏风,一步步朝谢明月走来。
谢明月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:“一直都有,未同你说罢了。”
她就看在他这么辛苦的份上,忍让一回吧。
戚缙山解开外袍,露出微微湿润的亵衣。
他已沐浴过,乌黑的发垂到胸前,比起束发时的凛冽多了几分温润。
见他坐到床边,谢明月赶紧缩到床内侧,直挺挺躺着,僵硬到手脚发麻。
她不知,这是十年来,两人头一次同床共枕。
“睡吧。”
戚缙山面色如常,放下幔帐后安静躺在外侧,与她隔着一段距离。
谢明月嗅着身旁源源不断的冷木香气,脑中全是不断掠过的回忆。
方才她刻意摔落那镯子,戚缙山分明看了一眼,却装作未知,一力跟着她的节奏走。
“戚缙山,”她忍不住开口,“你不怪我?她是你的母亲。”
两个聪明人在一起说话,许多事不必言明。
戚缙山沉默一瞬,缓缓道:“母亲有她的夫君,我是你的夫君,自当护你。”
他何尝不知,今日之事是谢明月布局为之。
可若没有这桩婚事,她与云氏就是陌路人,是因为他,她才被迫被母亲恨上,下毒。
这府中,若没了他,还有谁会护她呢。
正出神想着,戚缙山的身侧突然压来一袭温软的气息。
谢明月裹着被子,感动地凑到他身边:“谢谢你,戚缙山,你人真好。”
你人真好。
这句话似乎与多年前的一场记忆重叠,戚缙山平静的内心不可抑制地涌上一股冲动。
他倏然翻身,将谢明月半压到身下。
“是吗?”夜色里,他漆黑的眸子深处燃起一簇火光,“那夫人可有何奖赏?”
谢明月感觉到一只手探进了自己的衾被。
握住了自己冰凉细瘦的手腕。

“这么晚,母亲怕是睡下了,让梧桐去请。”
谢明月肩上一暖,被他眼底浓烈的情绪勾得心“咚咚”跳,她移开目光,让梧桐去叫人。
戚缙山接着道:“这两个狗胆包天的东西,给我搜。”
他一声令下,金河带来的小厮婆子们便麻利进了两个婆子的屋内,内外搜了个底朝天。
这一搜,不仅搜出了赌钱的骰子、黄条等物,更有一些明显不属于下人的首饰摆件,戚缙山一瞧,便看到许多自己以前送到琼华院的物件。
“这些都不是我赐的,如何在你们屋内?”
谢明月淡淡看着她们。
“亏你们在我院中待了这么些年,原来平日里行的全是背主之事。”
两个婆子千想万想也想不到大晚上,谢明月还会带着戚缙山回院,此时铁证如山,狡辩已是不能,只好伏在地上哭嚎。
“大爷饶命,老奴们也是一时鬼迷心窍,望夫人瞧在大老夫人的份上,再给老奴们一次机会。”
谢明月不动如山,只等着云氏过来,戚缙山听得厌烦,微一蹙眉,身旁玉江便上前狠踹了两脚。
“都安静跪着,少惹得大爷夫人耳中糟污。”
他脚劲大,两个婆子顿时被踹得滚在地上,半天爬不起来。
这时院外响起云氏的声音。
“明月,黄李嬷嬷都是我从身边派给你的,什么偷窃,怕是下人一时疏忽,忘了收拾,你又何必大惊小怪。”
云氏都已躺下了,又被梧桐吵醒,被迫起身。
她这儿媳一向安静如鹌鹑,如今不知是怎么了,竟一反常态,敢拿捏起她的人手,她对谢明月自是存了满肚子意见。
“母亲,是我叫人请您。”
戚缙山淡淡开口。
云氏没想到戚缙山也在,剩下的责罚在嘴里绕了一圈,终究咽了下去。
戚缙山看着云氏瞬间转变的脸色,也跟着冷脸三分。
如今看来,以往许多人都是在他眼前做样子,今日这突然事发,倒让这些人现了原形。
“这么晚了,你怎么在这?”
云氏对着亲儿子,缓和下脸色。
“母亲,我与缙山是夫妻,他在我的院子里,不是再正常不过么?”
谢明月等到对手,终于不再沉默。
“若他不来,也不知晓母亲为我挑的人,平日在院中都是何等忠心行事。”
她走到地上那堆物件旁,从梧桐手中接过那只镯子。
“自我病后,许多事无力管束,这些东西,许多都是缙山送的,还有今日母亲送的镯子,竟都落到了她们手中,这是我做妻子的失职......”
“往自己身上揽什么,恶仆背主,处罚了就是。”
戚缙山怒意深沉,一把攥住谢明月的手。
看着那只镯子突然被拿出来,云氏眼皮一跳。
下一瞬,谢明月手一滑,那镯子便直直落到了地上。
“呀!”
梧桐惊叫一声,连忙上前捡起镯子,却惊骇地后退一步。
“血!”
众人纷纷低头看向镯子,只见那道暗格被打开,镯子里的粉末尽数撒在地上,鲜红刺目。
“这是什么?”
谢明月疑惑地后退一步,看向云氏。
“母亲,这是今日您差人送给儿媳的,这镯子里竟然还有东西?”
云氏慌了一瞬,立即扬起笑脸。
“怎么这么不小心,这是白嬷嬷同我说,有益子嗣的药粉,母亲怕你听了不高兴,于是特意藏在镯子里,想让你和缙山早些有好消息。”
白嬷嬷闻言,面上闪过一丝惊诧和绝望,却依旧牢牢站在云氏身后,低头:“是老奴娘家的法子,夫人莫怪。”
她哪里还不明白,云氏这是要让她背锅,可是想想被云氏捏在手上的一家子,白嬷嬷只能认下这桩事。
玉江颇通医理,在戚缙山的示意下,他上前刮起一抹药粉,轻嗅片刻后,沉稳道:“大爷,粉中有黄柏、滑石等寒凉之物,非但不利于延嗣,反而容易导致绝嗣。”
闻言,云氏比谁都惊讶,她红着眼看向自己的心腹嬷嬷:“绝嗣?白嬷嬷!你跟我多年,却这般害我的儿媳?”
白嬷嬷立刻露出狠恶神情:“你也知我跟你多年,我求你给我儿一个差使,你都不肯。我就是要让你永远抱不上孙子,让你的后代永远不能延续侯府的子孙!”
“放肆,狠毒的老货,竟敢借我的手害明月!”
云氏脸色的神情又是伤心又是气急,抢在戚缙山与谢明月之前开口。
“明月,母亲错了,不该听信这老货的谗言,你原谅母亲一回。”
在众人看来,此事是白嬷嬷挑唆的,她一个婆婆,都开口认了错,若谢明月再不依不饶,多少有些不知好歹。
云氏果然好手段,心腹的婆子,一句话就将之丢出去了。
谢明月静静看着她,两人视线交锋,戚缙山突然拦在她身前。
“白嬷嬷所言当真?”
他拨动手上的扳指,怒气沉郁凝结,黑夜无星,积压在众人头顶。
云氏皱眉:“缙山,这老货已经认了,还有何好问的。”
她行事向来思虑周全,只是没想到一点,那就是谢明月居然将此事摊到了戚缙山面前。
有些事在后宅,她能够利用婆母的身份天然压制,可若戚缙山插手,一切就不一样了。
“母亲,我在问白嬷嬷。”
戚缙山面色如常,只是语气冷漠非凡,令人无端生寒。
“是我。”
白嬷嬷梗着脖子。
戚缙山微微点头:“很好,你可知,你残害朝廷命妇,不光自己获罪,就连你的家人,亦会受到牵连?往后三代,不可进入书院、更不能考取功名。”
闻言,白嬷嬷坚定的神色闪过一丝动摇。
“白嬷嬷,你可想好了?难道你要你的子孙后代,全都断了读书上进的路?”
戚缙山沉冷的威压下,白嬷嬷瞬间崩溃了。
“是大老夫人!大老夫人命老奴做的,大爷,您明察秋毫,此事并非老奴主动,老奴可以认罪,但老奴的家人是无辜的啊!”
她拼命朝着谢明月磕头:“夫人恕罪,是大老夫人指示老奴放的药粉,那药粉还是李嬷嬷去医馆买的。”
在云氏不可置信的神色中,白嬷嬷一股脑将真相全倒了出来。
谢明月微微挑眉,看向云氏:“儿媳哪里做错了,竟招致母亲如此狠毒的责罚,绝嗣?母亲若不喜我这个儿媳,不如让大爷直接休了我。”

一起?
十年来,她对他说过的唯一一句“一起”,是要与他一起去死......
戚缙山勾起一丝冰凉至极的笑,谢明月不明所以:“怎么了?你若没空,我自己去也行。”
察觉到她话语中的软和,他诧异地瞥了她一眼,却对上她清澈的眼眸。
“有空,”他淡淡从她身边退开一步,分外疏离,“先更衣。”
谢明月低头一看,才发现自己一直穿着亵衣在他面前晃悠。
她立刻红着脸躲到折屏后。
“劳烦你在外间等我,喝杯茶。”
戚缙山眉宇微动,看着她袅袅转去了款彩仕女图折屏后。
除去今日,他已有一年多未曾踏足过她的寝室,更妄论在此坐下饮茶。
今日,诸事都以一种他未曾想到的情形在发展。
打开衣柜,谢明月看着一柜老气横秋的衣物,皱紧眉头。
“夫人,有何问题吗?”她小心翼翼地问。
“没事。”
谢明月摇摇头。
做人如穿衣。
十六岁的她,喜好用那些淡雅却靓丽的衣裙妆点自己,可二十六岁的她,衣柜里净是些死气沉沉的颜色。
就如同她镜中看到的面孔,了无生意。
她摸了摸自己细瘦的手腕,从柜中挑出一条绀青色的裙子,配了玉饰的头面。
这时,梧桐从箱底找出一条浅桃粉的薄斗篷。
“这斗篷不错。”谢明月眼前一亮,大力赞赏。
在谢家金尊玉贵地养了那么久,什么是好东西,她一眼就能看出来。
“夫人,这是八年前大爷赠您的礼物,您当时发了脾气,说一辈子都不穿。”
谢明月诧异了一瞬,随即将斗篷拿来,斗篷很美,是她会喜欢的样式。
“我为何发脾气?”
梧桐抿了抿嘴,低声道:“那日大爷与您在花园中说话,世子来后,您便有些心不在焉,大爷发了火,您就将斗篷扔给奴婢,并说再也不穿了。”
谢明月张了张嘴,就算不知当时的自己到底在想何事,但她如今既然嫁给了戚缙山,就绝不可能再对戚修玉有任何想法。
“我不会因为戚修玉心神不宁,他误会了。”
她笃定道,而后垂眼细思。
若只因一个戚修玉,她与戚缙山应该不会闹到如此地步。
她更不可能,是这般死气郁结的模样。
怕是背后还有其他原因。
是什么呢?
谢明月摇摇头,很快打扮好,轻飘飘地出了里间。
“谢谢你的礼物,”她披着戚缙山送的那条浅粉斗篷,在他面前左右展示,“好东西藏着不用,终究是会腐朽生锈的。以前你的心意我未曾领略,今日突然悟了,往后,必定百倍珍惜。”
谢明月想到今日戚缙山说的那些话。
他以为她常年惹事是为了戚修玉,她想来想去,正好趁今日这个机会,同他将话说开,免得他以后总是疑神疑鬼。
戚缙山看着她,清冷的神色岿然未动。
似是根本不信她的话。
“你自便。”他推开手中茶盏,缓缓起身,身姿如松鹤,“人都到了,走吧。”
谢明月暗暗呼了口气,跟在他身后慢慢去往前厅。
一路上,她细想了一番顺清侯府如今的情形,重点落在谢晚晴身上。
谢明月万分确定自己才是母亲真正的女儿,这样一想,谢晚晴岂不才是那个假的?
虽然是一起长大的姐妹,但谢晚晴从小便爱同她掐尖使绊,这下毒的事,谢明月怎么看都是谢晚晴的手笔。
夫妻俩进入厅堂时,罗氏、云氏两位老夫人,以及谢晚晴已经坐在了厅内。
也是这时,谢明月才知晓,原来戚缙山说侯夫人罗氏不是他的母亲,并非赌气。
自他高升后,顺清侯就将他的生母云氏扶为了平妻。
侯府中,云氏是大老夫人,是大房太太;罗氏是侯夫人,二房太太。
如今戚缙山也是侯府嫡子了,且比戚修玉还要多占一个“长”字。
嫡长子。
高堂上,侯夫人罗氏板着面孔。
瞥见戚缙山与谢明月相得益彰的身形,她撇下嘴角,冷冷道。
“这下毒一事,早已有了定论,又何必兴师动众。”
真相她已查明,可方才戚缙山的人过来,又将人全带了下去。
这是干什么?公然打她的脸,不信她查办的能力?
男丁一般不插手内宅事务,更别说戚缙山公务繁忙,如今却为了谢明月这个妖精,将手伸到了内宅,真够怪的!
谢晚晴意味深长地看着谢明月,接话道。
“大哥贵为左都御史,日理万机,今日这点小事,大嫂也要劳烦大哥么?”
虽是三品官员,可戚缙山掌的是都察院与大理寺的实权,谢晚晴不敢得罪他,只能不动声色地挑拨他与谢明月的关系。
如今戚缙山要身份有身份,要官职有官职,什么都好,就是在娶妻上吃了亏,谢明月没了家世,就是个郁郁寡欢的花瓶。
十年来,她每每设计离间两人,从未失手,只今日谢明月居然没有忍下此事,而是敢找戚缙山为她撑腰。
这两人今晚又要吵架了。
谢晚晴幸灾乐祸,谢明月直接道:“我先被人毒害吐血,又被污蔑下毒搏宠,这是小事?”
她挑眉看着谢晚晴,就像以往在谢家时那样,面对她的挑唆,毫不留情:“先齐家再治国,缙山是我的夫君,府中出事,他派人助我,是为了稳定内宅,安心务公。再正常不过的事,到你口中却说得如此儿女情长,莫非世子夫人心底成日想的,也就是男女之间那点事儿吗?”
话落,不仅谢晚晴愣住,就连其他人,也都露出了怪异的神情。
以往谢明月恨不得和戚缙山一刀两断,又怎会当众与他亲近,还口称“夫君”?
他们俩能够安安稳稳站在一处,本身就是一件能让人大为惊奇的事。
“你胡说,世子前往晋州赴任两年,我负责府中大小事务,成日忙得团团转,你为何将我说得如此不堪!”
谢晚晴这下是真的气红了眼。
自她入府,罗氏将管家权交到她手中,她便做起了当家主母,而谢明月成日窝在自己的院子里悲春伤秋,大房无人管事,戚缙山公务又忙,后来云氏做主,将大房的事务也交由给她打理。
虽说多了些事,但戚缙山的事不让她管,谢明月又默不作声,谢晚晴从大房捞了不少好处,时不时还能给谢明月添堵。
就算偶有几次闹起来,两位夫人也都站在她这边。
想到这,谢晚晴准备利用老一套对付谢明月。
“谢明月,你不管事还......”
可戚缙山不给她继续的机会。
“闭嘴。”
他坐到堂上,抬眸间威赫毕露,顷刻间这顺清侯府的前厅,就变成了都察院内审案子的大堂。
肃穆而寂静。
“带上来。”
戚缙山沉声吩咐,当着府中女眷们的面,便有手下带来两名仆从,又陆续呈出一系列涉事物件。
他拿出查案时的手段亲自审讯时,这桩内宅阴谋顿时就有些不够看了。
谢明月坐在一旁,正欣赏着戚缙山优越的侧脸,头突然一阵针扎似的痛起来。
完了,她的隐疾过了十年,居然还在。

“什么?”
谢明月张了张嘴,虽然她不知自己中毒时发生了何事,可自己给自己下毒?
她是谢家的掌上明珠,自小金尊玉贵地养大,珍重自爱,就算再怎么落魄,也断不会做出这种下作事!
她匆匆披上外袍,走到戚缙山面前:“谁审的?”
这个叫芬儿的婢女,必定是受了指使!
“侯夫人亲自审问,”看见她的举动,戚缙山眼瞳微缩,不动声色,“芬儿招供,你吩咐她给你的茶碗下破喉散,只为诬陷到谢晚晴身上,现在侯夫人认为你是下毒搏宠,且不容妯娌。”
听到亲妹妹的名字,谢明月一怔。
妯娌?
顺清侯有膝下二子,庶长子戚缙山,嫡次子戚修玉。
她嫁给了戚缙山,谢晚晴是她的妯娌。
所以,她的亲妹妹嫁给了她的未婚夫?
她垂下眼,轻轻蜷起手指:“不是我。”
方才她略略扫了一眼房内。
他们成婚十年,她的寝室却如同女子未婚的闺房般,一丝戚缙山的痕迹也无。
想也知晓,怕是他们的夫妻感情不算好,戚缙山不在此留宿。
戚缙山没说话,谢明月逼近他一步,抬起头:“你不信我?”
她虽沉静,到底也是二八年华的少女,心底自然还有一股气性。
被她拦在折屏前,戚缙山目光一顿,两人之间流淌着浓烈的危险氛围。
一旁的梧桐却是一脸喜色。
以往大爷多次主动递台阶,但夫人就是不肯下,刚才她还在担心两人会起争执,没想到这次谢明月竟肯主动为自己辩解了!
见他沉默,谢明月微微皱眉,委屈开口:“戚缙山,是她们冤枉我。”
戚缙山静静注视她,看到她唇部那晕开的口脂时,眸色一暗。
方才她温顺让他亲吻的一瞬,乖得像换了个人。
过去她受委屈,不用她说,他便为她讨得公道,可换来的却是她愈加冷淡的疏离。
“我的事,与大爷无关,还请大爷莫要随意插手。”
他还记得她的抗拒与嫌恶......
怪他沾染了她、怪他趁她落难时,摘下她这轮皎月入怀。
如今,她又为何辩解?
不像平日的她。
半晌,戚缙山找到了答案。
他冷冷开口:“你这么做,是因为戚修玉?”
听到这个名字,谢明月的心狠狠一跳,眼神泛起涟漪。
毕竟半日前,她还以为自己以后会嫁给戚修玉,可突然间,丈夫就换成了戚修玉的大哥,将自己按在榻间亲密。
若说心中没有波澜,那绝对不可能。
戚缙山见了她的反应,眸中寒意更甚:“因为戚修玉即将回京赴任,所以你才下此狠手?”
自成婚后,谢明月为了与他疏远,数次做下令人寒心之事,只怕这次也是为了惹怒他,与他划清界限吧。
这是第几次了?
戚缙山眼底划过一抹倦意。
“谢明月,你无需如此。”
她想疏远,他如她所愿。
何必又起事端。
“戚缙山!”谢明月被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斥责,红了眼圈,“以前你看到我,话都不敢说一句呢,现在竟然敢恶意揣测我!”
这话一出,戚缙山静了一瞬,屋内外候着的婢女小厮们也纷纷瞪大了眼睛。
多少年了,夫人对大爷的态度终于变了!
两人之间,虽然又起争执,但是终于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郁了!
“作为你的妻子,我被冤枉了,你为何不信我?”
见他面色诡异,谢明月略有些紧张地低下头。
戚缙山眸子深处似有流光闪过,“妻子”这个词,居然能从她嘴里听到。
“话都不敢说一句?”他收敛起气势,捻动手上那只白玉狮头扳指,“我何时有过此举。”
谢明月大言不惭:“我十六岁那年去山寺祈福,你也在树下,却只躲在树后,连招呼都不与我打,不是不敢是什么。”
竟然......
十年前的事......她还记得。
戚缙山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,不再接话,捻动扳指的动作却停了下来。
谢明月不肯让他糊弄:“我说了,下毒之事并非我为之,那个芬儿定然受了指使,栽赃陷害我,你母亲审的不行,我要重新审。”
“罗氏并非我母亲,你要审,就重新审,”戚缙山面色刚好转一些,目光落在黑漆漆的药碗上,又沉了下去,“为何不喝药?”
“夫人,太医方才说您积忧甚重,肝气郁结,这药是解郁的。”
梧桐见谢明月看着药碗的神情一懵,就知她又忘了事,于是赶紧提醒。
这些年,夫人成日郁郁寡欢,记性也越来越不好,她早就习惯了时刻提醒。
戚缙山沉沉盯着谢明月。
积忧甚重,呵!
他竟不知,她心里忧虑谁,乃至病到了这种地步!
“我不想喝。”
谢明月一口拒绝,太苦了,她从小就未吃过什么苦。
戚缙山缓步逼近她。
“谢明月,你又在想什么,”他的声音很冷,和方才缓和的神色相比较,像是突然变了个人,“就算你死了,也是我的亡妻,别生出多余妄念。”
又来了,又来了。
谢明月咬牙忍怒,暗暗腹诽。
戚缙山和她说话时,为何总是这副死样子?
夹枪带棒的,还疑心她不忠,难怪他们感情不好。
因为她自己也是个傲气性子啊,常年被这般诘问对待,脾气能好吗?
谢明月忍不住阴阳怪气道:“都十年了,我能有什么妄念?”
她扭过头,负气地端起碗就灌下了药,药汁苦得她皱紧眉头,不想说话。
看着她侧脸躲避的举动,戚缙山眸色一暗。
这才是她惯常待他的疏离样子,方才那些,恐怕都是伪装。
这一切,都是为了那个即将归京的男人。
他的脸色一寸寸沉下去。
早些年,她还会与他争执,可随着她越来越沉默、病弱,他们之间连争执都快不复存在了。
当初嫁他,本就非她所愿。
破镜难圆,他们之间,却从来就没有圆过。
可他放不开手,于是只能互相煎熬,熬着这一条不该牵在两人之间的红线,渐渐断掉。
不知想到了什么,戚缙山眉间闪过一丝煞意,像要杀人。
“下毒之事,你若申冤,我便替你审,若不管,就作罢。”
随她如何折腾,今日过后,他都不管了。
他心灰意冷之际,正要离开,却突然被拉住了袖摆。
身后,谢明月立刻回头,主动道:“当然要管,现在就去,我同你一起。”
她差不多习惯了与十年后的戚缙山相处。
毕竟少了眉间的阴郁后,他算得上是个风骨峥嵘的男人,只是站在那儿,就给人一种如山般的安稳。
而她刚来,府中什么情况一概不知,审起来会很艰难,他愿意为她撑腰,她自然乐意。
让她瞧瞧,到底是谁在背后弄鬼。
是谁,害得她成了如今的模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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